鲜为人知的孙中山长兄孙眉,也是一代豪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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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我国晚清的那一段反清历史中,有许多颇负盛名的亲兄弟。例如早在兴中会时期,广东就有学海军出身的程璧光、程奎光随孙中山发动第一次广州起义;华兴会成立后,湖南又有刘揆一、刘道一,做黄兴的左右手;再到同盟会时代,福建方声涛、方声洞,江苏赵声、赵念伯、赵光等,都是在历次起义中前仆后继的亲兄弟。
这些革命党中的兄弟,各有各的故事。但是,在这些人中倘若要以时间之先和人物分量来说,排在第一的当然得是孙眉、孙中山哥俩了。


细说起来,这里面鲜为人知的秘辛,曲折委婉的故事,不仅流露出了孙氏兄弟的真性情,也有许多感人至深的韵味,且那一代人为了理想而不惜毁家纾难的勇气,更令人敬而服之,回味不已。
一、
清朝同治末年,随着西风东渐,东南沿海村民漂洋过海,到南洋及欧美谋生,记成习风,孙氏的老家广东香山县紧邻港澳地区,自然也是领风气之先的地方。
孙家世居翠亨村,本是小康农户,可到了孙达成这一代,家道却渐渐中落,最后竟然全家人的生计都成了问题。孙眉也是因此,在其17岁那年不得不随人远赴檀香山,闯荡生活。
孙眉,字德彰,号寿屏,是孙家长子,比其弟孙中山大了整整12岁。在他初到檀香山时,因其地人烟稀少,荒地很多,所以孙眉凭着自己强壮的体格,也赚到了不少血汗钱。而后,略有积蓄的孙眉又向岛上政府提出了去“檀香山五大岛之一的茂宜岛”开荒的要求。
时值1876年前后,美国政府与檀香山土著订立契约,因大规模发展种植业,需要更多劳力,故广地各地应招前往该岛拓荒者,也越来越多。也是借着这个机会,孙眉陆续租到了千数百英亩山地,又从家乡雇来许多伙计,并成功在数年的时间里做大做强,成了一方富豪。


在渐致富厚的同时,孙眉也常会给还在国内的家人写信,在信中称赞檀香山风俗之优良、土地之肥沃,并表示欲将接父母来岛就养,以尽人之常情。
1877年6月9日,孙眉因婚事回到了广东老家,在家中居住了三个多月。在这三个多月中,孙眉对自己的弟弟讲了不少海外经历,使得孙中山对此也心存向往。本来,孙眉这次是想把父亲孙达成接到檀香山居住的,但孙达成以年老不宜远行拒绝了。
1878年5月,孙眉在老家待了近一年后,便带着母亲杨氏和弟弟孙中山在澳门坐船启程了。而这,也是孙中山的首次出洋之旅。值得一提的是,这时的孙中山,还不是我们在照片中所看到的那个样子,他穿着长袍马褂,脑袋后面还拖着一条小辫子。
就是从这时开始,这个在乡间私塾里念了六七年四书五经的孙中山,迈上了革命道路的第一步。而孙中山的这一步,对于孙眉来说,也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。设若他没有这样一个后来注定要成为革命家的幼弟,或许此生便可以做一个家业殷实的富商,要么在这异国的岛上旅居下去,彻底融入当地社会;要么衣锦还乡,度过优游平静的一生岁月。
但革命的冲击力又往往超出人们的想象,正是有了这样一个后来改变了中国、震撼了全世界的兄弟,孙眉的生活和思想也随着清朝末年反清排满的革命大潮,不由自主而一再被涂改、被重塑了。


孙中山从广东来到檀香山后,孙眉将其安排到了一家自家所开的米店里学做生意,佐理商务。但是,孙中山好像对这些并不感兴趣,做了还没到一个月,就向大哥孙眉说明了心中求学的想法。
于是,孙眉将其送去了当地最好的英国教会学校——意奥兰尼学校就读。值得一提的是,该学校当时一年的学费就要105美元,在那个年代,此项学资已经是相当高昂了。
三年之后,孙中山以优异的成绩于该学校毕业,毕业那天,孙中山还获得了英文文法的二等奖,由夏威夷王在毕业礼上亲自颁给,这让孙眉引以为荣。但唯一让孙眉感到不满的,就是他没想到自己的弟弟竟然对基督教产生了极大的兴趣,并常常参加教堂唱诗班,只差未接受洗礼了。
对此,孙眉深感忧虑,所以孙中山刚一毕业,孙眉就继续让他跟着自己学习经商,并预备尽快把店铺交给他打理。然而,孙中山的志向并不在此,他在跟着哥哥做了半年之后又提出了请求,想要继续读书。孙眉无奈之下,只能把他送入了美国人开办的奥阿厚书院,继续升学。
奥阿厚书院相当于高级中学,是檀岛上最高书院,学费自然不菲,但是孙中山仅读了三个月,便因为与大哥的一场争端,而戛然中止了。原来,奥阿厚的背景是基督教公理会,学校内的宗教氛围十分浓厚,而这就导致孙中山越来越痴迷宗教了。这,是孙眉所不能理解的。


孙眉从小便受礼教熏陶,在家乡时也读过几年私塾,现在虽然已在海外生活多年,但其内心还是一个“国粹派”。所以,在孙眉知道孙中山欲加入基督教后十分生气,并命令孙中山立即退学,不能在读了。孙中山自然不肯,于是兄弟俩便因为此事大闹了一场,孙中山也因此提前回到了中国。
二、
孙中山回国后,孙眉气了一阵,又懊悔起来,他觉得因为弟弟信仰基督而迫使其回国,实为不当,但又担心弟弟今后日趋洋化,背离中国礼俗,于是便写信回家,要求他以发扬中国文化,在国学方面多下功夫,并以此作为照旧提供学费的条件。为此,孙眉特意将檀香山的一部分财产分到了孙中山名下。
然而,就在不久之后,孙眉便收到了父亲的信,说孙中山与好友陆皓东破坏了村庙北极殿的神像,遭到了乡亲们的责难。在这件事发生之后,孙家无奈只能出钱重建神像,以平众怒。自知闯了大祸的孙中山也只能遵从父命,于这年秋天悄然转学到了香港,以避风头。
在香港,孙中山曾先后考入了拔萃书室、中央书院,后又正式加入了基督教。这一年,孙中山19岁,在香港,孙中山每周都会去书院附近的道济会教堂,听牧师讲道。本来,孙中山在家乡破坏神像的事情已经在孙眉那里告一段落了,但是因为孙中山加入基督一事,孙眉又为其担心了起来。


于是,生怕弟弟因名下有一份财产而不安分的孙眉,在权衡再三之后,又将孙中山叫到了檀香山,以便就近管教。
就这样,在1885年年年初,孙中山又一次来到了檀香山。到了檀香山,孙眉将孙中山安排到了一个牧场,罚他伐木数日。但是,因为孙眉在这个时间段中说话较冲,所以孙中山便和哥哥起了冲突。在冲突越来越大后,孙眉一气之下,令孙中山退还了所给的财产,并一不做二不休,偕至律师所办理了退还赠产手续,以示惩戒。
其实从这里我们也能看出,兄威远胜于父命,在孙家尤其如此。当时,孙眉的想法是要弟弟就此留在檀香山经商,做个安分守己的有钱人。所以,在其对弟弟责罚后,又将弟弟送到了一家料理店里,希望弟弟可以有所改观。
但是,此时的孙中山眼界已开,颇具主见,且又处于少年叛逆期,根本不甘心就此屈服于兄长。于是,孙中山又一次生气地离开了檀香山,独立一人回到了中国,结束了兄弟之间的一场波澜。
然而出人意料的是,对于孙中山的再一次“离家出走”,哥哥孙眉并没有恶意阻拦,仍以宽宏大量待之,并许诺:只要弟弟回国用功学习,仍会供给今后所需学费。


这时,孙中山刚满20岁,且已有了两次出洋的经历,也是因为这些经历,让他有了新知识、新思想,也有了改造中国的理想。对于这两次经历,孙中山在民国初年的一次演讲之中,他曾回忆道:
忆吾幼年,从学私塾,仅识之无。数年后至檀香山,就傅西校,见其教法之善,远胜吾乡,故每课暇,辄与同国同时诸人相谈衷曲,而改良祖国,拯救祖国、拯救同类之愿,于是乎生。
1892年7月,已回国5年的孙中山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于雅丽氏西医书院,并取得了行医资格。值得一提的是,在这5年之中,孙中山之所以能够衣食无忧地安心学习,就是因为有其哥哥一直资助于他。
所以,孙中山在日后能成为伟大的革命家、思想家,除了与早年在这所医学院中受到的教育有关外,与其哥哥孙眉其实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三、
在这同时,久居檀香山的孙眉,随着年龄渐长,对祖国命运关切愈深,加上耳濡目染西土自由民主思想,已不像早年那么循守规矩了。风闻孙文在广州、澳门行医期间,时作歌颂太平天国演讲及反清复国言论,始而不以为异,一笑置之,继而有所同情,渐渐改变保守立场,身不由己卷入其中了。
1894年,甲午战争爆发,清廷大败,朝野震惊。从这年开始,孙中山与陆皓东、陈少白等人以倾覆满清政府为目标,秘密组建了一个革命团体。


同年秋,28岁的孙中山第三次出洋,又一次来到了他所熟悉的檀香山。这一次,孙中山是来此地向该地华侨募集义款的,为了创立兴中会,图谋大举。
在此期间,孙中山专程去了一趟茂宜牧场,与大哥孙眉商量事宜。孙眉这时的心理,经过檀香山政潮洗刷,已经大变,就在此前一年,檀岛土著在外界影响下,发生大规模革命,夏威夷王被逼退位,国体也由君主制改为共和制,孙眉身处其地,目睹革命带来的巨大变化,思想上受到很大冲击。因而,这次见面,不仅称赞孙文胸有大志,且以身作则,成为当地华侨中首批加入兴中会者之一。
当时加入兴中会,会员须交纳底银五元,另外规定会股银,每股十元,可自由认购,许多会员都赞成反清,但囊中羞涩,无力入股。最初仅收到58人交来会底银二百八十八元,孙眉见此情形,一次认股二百元,以为号召,才得到侨商邓荫南等陆续捐款。兴中会成立当月的总经费,一百二十多名会员所交会底和股银两项,也不过一千三百八十元之数,其中孙眉、邓荫南所出占了近一半。
1895年1月,孙中山又一次踏上了归程,为第一次武装起义作准备。临行前,孙眉看到孙中山所筹集的款项,距所需之数还差许多,于是便不惜倾家荡产,以每头六七元的贱价,出售了一部分牛群。这次贱卖,孙眉共得美金2000元后全部交给了孙中山,让其用于购买枪弹和联络各路豪杰。


根据相关数据统计,孙中山的这次檀香山之行,共募得资金约合港币13000余元。而这其中,孙眉所捐之款又占了有一大半之多。所以,这也是孙眉襄赞其弟从事革命事业的开始。
1895年重阳节前夕,兴中会联络江湖会党,拟攻取广州为根据地,因为泄密,官府严加通缉,导致多名党人被捕,孙中山也因此被迫逃亡日本、美国。之后,孙中山又一次来到了檀香山,与哥哥孙眉住在了一起。
在檀香山,孙中山向哥哥讲述了广州起义,当讲到起义失败的结果后,孙中山一度十分沮丧。大哥听后,反而勉励他不必气馁,应更加广泛联络美国华侨,在扩大兴中会的影响后,再谋反清大举。
不久,因风声日紧,杨太夫人也偕卢夫人慕贞及孙科,避居檀香山,此时孙达成已病故,一家人同住在茂宜牧场,长达五六年时光,都依靠孙眉照料。孙文在檀岛安排好家小,少了后顾之忧,不久远行美洲大陆及英国,被囚禁于伦敦清使馆的一幕,就发生在这个时期。随后他以英文写作并发表《伦敦蒙难记》,声名大噪,被欧美报界视为世界有影响的革命家。如此,孙眉对其从弟更是高看一眼了。
四、
1904年,夏威夷政府突然改订租地年限条例,新规规定:檀岛土地将收为国有。这一规定,对孙眉来说极为不利,虽然说他曾找过律师起诉,但最后还是败诉了,茂宜牧场的产权也归还给了夏威夷政府。


这一下,孙眉三十余年的辛苦经验,除了自有财产外,其余的血本无归。为此,孙眉曾专门返回香港,又赴越南,与孙中山面商善后办法。
此时,同盟会成立已近两年,经国潮州黄冈、惠州七女湖起义之败后,又将在广西钦廉及镇南关举事,孙中山坐镇河内筹划军事,用费甚巨,对大哥的窘境无能为力。孙眉不得已,决定委托好友,陆续把在檀香山经营多年的商铺、房屋等,悉数变卖,并安排眷属及杨太夫人、卢夫人回国,落脚于香港九龙城。
回国之后,孙眉的生活虽日益困顿,但其对革命事业,却仍然热情。
1911年阴历2月29日,黄兴率领一百多名同盟会员攻打两广总督署,八十余人战死。此役虽败,却将孙中山经营多年的反清革命推向高潮,加快了覆灭清朝廷的进程。
这年初夏,孙中山任命孙眉为同盟会南方支部副支部长(胡汉民为支部长),委派他在省港发展组织、联络会党绿林。于是,孙眉化名黄镇东,迁往广州湾暂居,开设店铺作为秘密机关,招揽党人、购买枪械,在高州及雷州半岛一带组织民军。
此时,昔日拥有一望无际土地及成群牛羊的“茂宜王”,为了革命毁家纾难,短短几年时间,已到了生活无以自给,开始向亲朋告贷的地步。而这当儿,孙中山奔波于美洲各地演说筹款,行踪不定,孙眉只好向远在加拿大的冯自由求助,冯氏正在温哥华创办《大汉日报》,接到信后,屡以小笔款项济之,孙眉这才得以度过最后的艰难时刻。
五、
1911年9月,广东宣告光复,胡汉民被推举为都督,自其从香港赴省城一个多月后,孙中山也从海外回到了中国。孙中山回国后,召胡汉民共同前往南京组织临时政府,委任总统府秘书长一职,而广东都督一职,则由陈炯明代理。


当时的广东省,政派林立,民军麇集,局势复杂且混乱无序,陈氏站不住脚,屡次表示辞职。一部分同盟会员及华侨自发选举都督,各推其主,先后有汪精卫、冯自由、高剑父、莫纪彭等被列入人选,群拥孙眉为首领者,亦不在少数。
孙眉的拥趸们并联名致电南京临时总统府,文电多达百余封,要求孙大总统明令任命其兄为广东都督。当时孙中山初膺临时大总统,正在力除晚清任人唯亲陋习,而且深知孙眉性情忠厚,说话办事直来直去,易为人所利用,于是去电劝慰大哥,还是致力于实业,切勿涉足政坛。其电如下:
粤中有人议举兄为都督,弟以为政治非兄所熟习。兄质直过人,一入政界,将有相欺以其方者。未登舞台,则众人属望,稍有失策,怨亦随生。为大局计,兄宜专就所长,专任一事,如安置民军、办理实业之类,而不必当此大任。且闻有欲用强力胁迫他人以举兄者,以此造因,必无良果,尤不可不避也。
也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,孙中山向所有人公开了自己的意见,让其他人打消拥孙眉为都督的念头。同时,孙中山也打电报给孙眉,要他立即离开广州这个是非之地。
其实,孙中山的判断十分准确,广东部分团体会拥立孙眉为都督,确实有内幕所在。这是当时民军首领王和顺、关仁甫、杨万夫等人为了反对现任都督陈炯明,而采取的政治斗争计策,他们抬出孙眉与陈氏作对,实为自保,且为今后操纵粤省政坛作准备。


可孙眉哪里知道这些呢?这时他已经年近60,在听到孙中山的决策之后,他认为自己多年以来为支持弟弟的革命事业毁家纾难,却得到了这样一个结局,不免有些难过。于是,孙眉决定在是年二月,亲自上访孙中山。
兄弟两人见面之后,孙中山仍坚持自己的决定,劝告大哥远离政治,还是发挥自身特长,经办若干实业,以娱晚景为好。对于孙中山如此坚持的态度,孙眉也只能无言而退。
孙眉回乡之后,息影林泉,徜徉于香山、澳门之间,与其同住于澳门风顺堂四号的,除了夫人谭氏及孙昌一家,还有卢慕贞及其女儿孙娫。
孙眉最后一次与弟弟孙中山见面,是在1913年6月,当时孙娫患病濒危,孙中山乘船由沪抵港,径赴澳门探视,停留时间约一周,数日后其女公子即不治身亡。又过一个月,二次革命爆发,随着南方各省讨袁独立相继失败,孙中山亡命日本,袁世凯下通缉令以十万元购之,孙眉无法再回香山县翠亨村老家,此后定居澳门,郁郁度日,直至1915年2月病逝于此,兄弟再无相见之时也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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